虽然不听话总是被请去“喝茶”“吃蛋糕”,虽然秉承不扣分就心安理得而少拿优秀寝室,虽然自己是团支书却起着相当恶劣的带头作用。但骨子里是好强的。
好强到很喜欢大家觉得你虽然吊儿郎当但成绩又不差劲,是个“狠角儿“,是聪明的结果而不是努力的结果。三观相当不正,好像让别人发现自己需要努力,结果都是吃力换来的,是件丢脸的事。
我在尝试不同的模式。
作过全校最早到教室的学生和最晚回寝室的人,神出鬼没,只选择大家做梦的时候出现。总说桐原亮司形容的人生没错,是在白夜行走,那时到真是在白夜行走了。没有人的,唯有路灯,像朱自清“渴睡人的眼”注视着我。无数次引用这妙极了的比喻,他能这样想象,我觉得应该是当时夜行迷迷糊糊和我一样困吧。每次朝手哈着气,雾水扑到镜片上,啪嗒一下,点亮日光灯,埋在书堆里。打开窗户,穿得很单薄,刻意让冷风灌进脖子里来。那种背地里的感觉特别好。霾里,作那个驱霾者。
也有大半夜趁着大伙儿寻周公的功夫,紧紧拉上床帘,扭开小灯,蒙在被子里看资本论、看卡夫卡、看国际关系的教科书。忍着神经压迫到麻木的固定姿势和不流通的沉闷空气,好像人总是在做偷鸡摸狗的事情时才会有种狂喜,有种小心翼翼,有种高度紧张。一说要求,一说规矩,就沉闷下来,就疲倦不堪。那种新鲜和刺激的血液,完全无可替代。也写反思,也刷题,也会背书为准备第二天的默写。有时也觉得自己这样倒置,实在说不过去。不过是自己为苦头买单,活该,自己感动着。干嘛不和别人一个节奏呢,大家一起看书的时候,就一起看书呗。何必要趴在课桌上懒洋洋一整天,沦到枕着书本睡去而错过早自习,只是为了那些惊叹吗?回想起来,也挺幼稚。但再多想想,也许自己就是这样的吧,任何方面都不给别人能从表面看透的机会。如果合适这样,未尝不可。
所以对早退对迟到对旷课没有太大的羞愧的条件反射。我做了我认为值得的事情,并没有荒废。背了多少段作文素材,3600个单词在牛津字典里查了多少都不是重要的。即便在最忙碌的时间里,都坚持了每天阅读,学了大学我想学习的专业的课程即便最后并没有读成,自学了托福即便没有学完,写满了两本本子整理成了后来十万字的总结。就和看着美剧并没有刻意为了提高英语却最后确实达成了提高一样,我觉得凡事有目的,但又希望功利性不要太强,这样才能得到一些附加的东西。看起来不为之求,最后仍然求得。不是为了背素材买本素材书背,而是广泛阅读写摘录。不会为了擅长古文而多选模拟题操练,而是睡前每天看两页世说新语。
总是做大纲以外的事情,别人看起来那些无用无意义的事情。这成为他们建立的初衷,特别无常的态度。有这样态度的人总是因为这种态度的性质容易迷路并孤独。不是想要找一个一路同行的两个人,只是要在心里上知道“同时也有这样的人存在”就不会觉得太恐慌。
当时我们坚持每天记录幽默的段子,其中五零三有个很经典的梗。丁丁有一次在大家都抱着书背的时候难得看见小维也在看,就奇怪地问你在干什么?小维说,看小说。然后合上封面,是资治通鉴。
说是正经也好,说是不正经也好。一边拼起椅子晒着太阳啃着苹果,一边心无旁骛的背书有时候并不矛盾吧。不过矛盾又是个大话题了,以后再讲吧。
无用的事情里,包括一台砖红色惠普上发生的。
带去的正当理由是为了看教学用课件,抄笔记,但日光之下并无新事。这句话最初是在安妮的告别薇安序里看到的,后来才发现这是某句谚语。没错,它当然有其他相对不正当的用途。比如懒于治学的消遣。即使消遣给我们很多灵感,但不能否认它消极的初衷。
某些大考以后无心复习的晚上,我们会干脆地约好背起书包,翘掉晚自习,逃回寝室去。美其名曰背书,实际上是看电影。去便利店买上一书包的零食,摊在桌上,把几团被子堆在同一张床上,垫得舒适柔软,架好床上用桌,光线、气氛刚刚好的时候,开始播放。有次溜回寝室,突发奇想蒸包子,于是下楼和寝室阿姨扯淡。说是某同学生日,可怜兮兮没时间回家过,没有蛋糕,大家想弄点包子。阿姨一边打着双扣,一边拍胸脯。那气势,好像指挥千军万马,江山尽收。半小时后,她敲开门,餐盘上竟然还有热腾腾的年糕。她说,难得生日,该这样。看着她朴实粗糙的笑脸,内心感动得稀里哗啦,都忘了惭愧。
当然,晚自习不可能每天翘。最多的时候还是放学以后大家回寝室捣腾好自己,再一起看周末七拼八凑带来的片源。她为此常来。我们“不愉快”地分到了不同的寝室,但什么事都不会落下她的份。熄灯串寝室是不合法的,阿姨会进寝室点人抽查。熄灯以后,我们观察动静,在阳台上隔空用晾衣叉敲玻璃窗打暗号,表示留门,可过来。意外也有,就赶紧把寝室里多出来那个人藏到厕所里,等阿姨到阳台检查,我们在隔音效果极差的厕所里敲墙,示意抓紧时间回来。恰好抓着她背过去的时机,一个箭步冲回来扑到床上,假装在睡觉。
她喜欢张国荣,我们看过几乎张国荣所有的电影。其中看得次数最多的一部是霸王别姬。她是看不下电影的,总是要睡着,而那一次,是我看睡着了。那部电影是看多少遍都会哭都不会腻的。会睡着,是因为太虐心而后半程都半捂着眼睛,不敢知道下一幕变成什么。直到最后叮咚哐啷的锣鼓声又响起的时候,被吵醒,刚开眼就是最后蝶衣的剑插进胸口,然后谢幕。后来对着电影,翻原作,蝶衣的音容笑貌全在眼前了。直到大学语文课上,突然老师放起霸王别姬,总觉得,怎么回事,少了些什么。
是了,明明每一遍都是一起看的。
说好的一辈子,少了一年,一个月,一小时,一分,一秒,都不是一辈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