红色线格,竖列,墨水,草字。小新的来信是静谧无声的。小新就是班主任,因为两条挂在额上的眉毛粗得像蜡笔小新,传说从第一届开始,就这么叫了。他也不恼,国方脸笑起来,揉得皱皱的。皮笑,肉不笑。印象里,他个子不高,我们拿他打趣,他总是满不在乎,手一挥,说:浓缩都是精华。他的步子,却能踱出民国的高度。也许就差衬衫换马褂,扇子开合,谦谦君子,温润如玉。
抽屉里他标志性的纸张累了厚厚一沓,是他针对我这样性质的家伙,有效的交流方式。班级是我们自主管理的,他一概不插手。每天到班级转悠就是观察同学,环抱着肥胖到随时可能要撑崩缝衣线的双臂,鹰一样的眼睛严肃地扫来扫去。没有能躲过他的事情,他读心。随时都准备着和同学谈话,了解近况,解疑答惑。典型分子就是绝佳的研究对象。最夸张的一段时间,一上自习课,我就像即将被剥皮的鱼俎,叫到走廊上。他因此说自己像圣经里拿着柳条,赶着一群迷途羊羔的人。果真是个自我感觉良好的“老厌物”。
对这样一个人,爱恨交织,是一时很难讲得清的。
我是个难为听从的人,虽然口头上会卖面子。但心气高,该死的自尊心总是作祟,实则不肯承认。确实很讨厌他像唐僧一样,拄着法杖,唠唠叨叨,阿弥陀佛,喂些已经快喝吐的鸡汤。也确实很讨厌他明面说了包容和多样,实际上却始终在扭转我们赞同他,让识破的人觉得虚伪。不过,一碰到什么事,高涨低落,却也只有他能疏导回来。无论是多么糟糕的情绪化,多么偏激刺人地言辞攻击,在他眼里,恐怕也都是小孩子胡闹,惯性了。需要的,就是这样,仅此而已。
他放在我桌上的信,从来没有信封,叠得四四方方。但我回去的长篇大论,仍是恭恭敬敬依规矩封了信笺的。我们争执,从马克思中国化和哲学无信仰的矛盾,到真善美究竟是否存在,但无损于交谊。无论多么强烈的反感抨击,他为数不多的为我所敬仰的人。
起初,高度警惕,出于本性,会抗拒让别人彻底地了解。我知道了解,带来的是被别人发现让自己都无法直视,感到羞愧的,血淋淋的弱点的暴露。我不是那样好的一个人。尽管客观上讲,是出于班主任工作的需要,但很多事情其实他没有做到那个程度的必要。他会在备考回家复习期间,半夜三更发来消息,我一回,就落入陷阱,叫苦不迭。这个点还在玩手机,还没睡觉,该不该被教训。然而他不戳破窗户纸,让我自己反省领悟去。聊天,还是陪聊的。每每深想他和颜悦色下的狂风暴雨,真是不寒而栗。又因为我常让人担心,对陪伴有苛刻要求,他能义不容辞地承诺二十四小时开机,什么问题,随时都能联系他。哪怕其实暴露了我在寝室也带着手机。睁一只眼,闭一只眼,放过我越矩。
他坚持去接近去改变,和确实从未失去耐心,让人感受到稳定和愿意接受。
每次看见我桌上用笔盒压了新的信,一走到教室里,前后桌都会叫嚷起来。诶,他又给你写情书了。然后就在班级里变得喧嚷,传话一个接着一个。你知道吗,今天,小新,又给她写情书啦。带着一种被特殊对待的骄傲,和被聚焦的脸红,坐在座位上,默不作声,拿起来,读起来。
?把老师刻画的真生动